董勇：《繁花》里的范总，骨子里是硬汉
王家卫执导的《繁花》，豆瓣开分8.1分。剧里那条几百米长的黄河路，搅弄着上海滩的风云变幻，这是湖西针织厂厂长范新华闯荡上海的第一站。剧中能屈能伸、扮猪吃老虎的“范总”，是演员董勇突破过往形象，尝试喜剧表演风格的一个角色。
从2021年5月进组到最后杀青，范总的戏份，董勇陆续拍了19个月。“今天剧中看到的范总，是一场戏、一场戏积累出来的。拍了半年以上，我才确定这个人物要往这个方向上走。”1月5日早上，演员董勇接受记者采访时说。
范总说的并不是纯粹的“杭普”
进组前，董勇对将要饰演的范总只有一个大概的想象，只知道是江浙沪地区乡镇企业的厂长。“公司跟我说，王家卫导的一个戏，要找一个人演小老板，没几场戏。对我来说，能够去见一面王家卫，也就值了。”他回忆，“到了剧组，王家卫的第一句话是看过我演的《彭德怀元帅》，我以为要演一个那样的人物。”第一次试戏，他用普通话演了一遍，又用杭州话演了一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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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繁花》是一部沪语剧，剧中演员、工作人员大多来自上海，王家卫的上海话也说得很好。例外的是范总。作为上世纪90年代闯荡黄河路的乡镇企业家代表，董勇塑造的范总背负整个针织厂的期待来到上海，试图与宝总合作，将三羊牌打造成上海名牌。出场时的范总，总是笑容满面、与人为善，内里有那个时代生意人的精明。
在这部方言剧中，范总的口音颇引人注意。董勇透露，这是他特意设计过的，既不是普通话，也不是纯粹的杭州方言或“杭普”。拍第一场戏时，他听到大家在聊天，未来要配普通话版本的《繁花》。“当时我就懵了，用地方话演完，再配一遍普通话，字数、口型有可能对不上。”
为便于普通话版本播出，也便于全国观众理解，第一场戏拍完后，董勇开始琢磨说一种怎样的方言，能让北方人一听就知道范总是南方人，同时又要带有江浙一带方言发音的特点。
江浙沪地区的方言种类繁多，几乎到了“十里不同天”的程度。董勇生活在杭州，从家中往外开车35分钟，就是另一种方言。他希望范总说的话，不是纯粹的杭州方言。“范总说话的语调是江浙的音调，是冒尖的，里头夹杂着杭州普通话。”同时，结合范总去上海做生意的人物设计，他间或会冒出几句上海话。“做生意，常年在上海泡着，他会特别想融入上海人，学人家说话。所以范总也会说侬好、我不晓得。”在董勇看来，方言在帮助自己塑造范总这个角色。“人一旦说方言，调调会很自然有变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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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段时间《繁花》在北京路演时，董勇曾跟观众说过，自己以前追求老艺术家的“一条过”，结果这个信念在王家卫的剧组完全被打破了。有一场还没播出的戏，两天总共拍了86条。从4个月拍到后来的19个月，有一半的戏是导演看到他对范总的诠释后“加”出来的。在董勇看来，范总这个人物是在剧组的19个月里逐渐成长起来的。现在回看早前的剧情，他还能看出范总的口音是如何变化的。
王家卫是事无巨细的导演
一开始与《繁花》剧组签合约，董勇只签了4个月。他本以为范总是一个戏份不多的配角，没想到最后断断续续拍了1年7个月。
“王家卫的剧组没有固定剧本，每天化妆时，有一张今天要拍的戏在桌子上。我当时想，范总的戏需要4个月吗？拍得再慢，4天就能拍完。”直到有一天，他听到《繁花》联合导演李爽和统筹商量说“不可能，明天拍不到8个镜头”。这让他内心开始嘀咕。“年轻的时候我拍电视剧，一天能拍十页纸。2021年1月签约后，我很担心，因为正在拍《中流击水》，这么多年，我很怕‘串戏’。哪怕这个角色的戏份很少，我也必须一个拍完再拍另一个。在提心吊胆的过程中拍完《中流击水》，都播出了，《繁花》还没进组。”王家卫剧组的慢工出细活，开始变得具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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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今呈现在观众面前的范总被观众形容为“扮猪吃老虎”。董勇则用一句俚语形容范总的性格——“人要猪相，心里明朗”。
范总是一个喜剧型的人物。某种程度上，尽管董勇演过很多警察等严肃角色，他仍觉得，喜剧表达是自己骨子里的东西。“我特别喜欢看喜剧，从小看卓别林长大，后来又有金·凯瑞、英国的憨豆，还有周星驰。我以前特别想演情景喜剧，想尝试无厘头的表现方式。”董勇说，对于范总，虽然被人看到的是夸张、滑稽的喜剧效果，他更愿意用“幽默”去形容他，“我身边也有一些这样的朋友，会带来很多欢乐。我不认为是按照喜剧去演的，我是按照人物当时的状态去演的。”
董勇眼里的王家卫，是一位事无巨细的导演。他会在2024年零点刚过的那一刻发短信祝范总“新年快乐”。有次拍范总和宝总的对手戏，董勇突然想加一句台词——“现在的心里就像上海的黄梅天，湿哒哒”。“导演说，好。他让我先去休息，三四个小时后，跟我说，把现场的光都调过了，还是创造不出湿哒哒的感觉，最后还是按照没有下雨的情况去拍。”去年《繁花》在停工一段时间后重新开拍，董勇来到剧组，A组导演看到他后，当即拍了张照片发给王家卫，“王导直接让我回去增肥，觉得我和范总比瘦了一点。我一天五顿，7天增肥11斤才回到剧组。”
和王家卫合作，董勇认为最大的挑战是“体力”。“我现在的生活习惯是早上6点多起床，晚上9点睡觉。一开始剧组比较照顾我，下午1点半、2点出发，拍到凌晨一两点。后来我就融入了剧组，下午三四点出发，拍到天亮。”
范总骨子里是硬汉
《繁花》最近播出，董勇和普通观众一样，每天晚上连看两集。“电视剧拍完后，我不知道成片是什么样的，剧播出后，我才懂当时为什么要这样演，跟观众一块儿懂。”
现在追剧，董勇时常觉得惊喜。比如“黄河路保卫战”这一集，范总去夜东京责问宝总，拿着夜东京的菜单看了一眼。“演的时候，不知道为什么要看这一眼。这是导演要求的。现在看到剧，发现后面接了一个镜头，李李接了个电话——原来范总把菜单的秘密告诉李李了。”《繁花》没有固定剧本，董勇笑言，有时候简直不知道往哪方面演。“拍戏的时候，导演一边说范总和梅萍之间有没有爱情，一边说范总会不会爱上李李。演的时候心里没底，这是特别大的挑战。”现在回忆起来，“导演可能在下钩子，他要的就是误导我的那种结果，要你眼神中的那种闪烁，而非坚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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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透露，大家会在剧情后期看到一个不一样的范总，“刚出场的范总呈现出的是‘为己’的一面，汪小姐走出27号后，会看到范总‘为他人’的一面。”“范总有一句话，大家都是朋友。这体现了人物的个性，他永远不想树敌，因为多个朋友多条路。”在董勇看来，现在老说“硬汉”，这不是一个表层的概念，而应是骨子里的硬汉。“范总一个人背着乡镇企业几百人的期待，热脸贴冷屁股，一个中年人独闯上海滩，当然是硬汉。”
在剧组时，董勇一直在想什么时候能拍完，就连家人也在问，但知道就快结束的时候，却特别不舍。“当时即将要拍《三叉戟2》，我跟导演说没办法回来补了，我的头型要变，要剪头发。”他一直拍到必须进新组的最后一天，“还想在剧组待着，让王导看到我们在，可能他又会有新的想法。” 他希望，观众能跟着他一起“二刷”《繁花》，“我觉得我个人在《繁花》这部剧里的表现能打7分，但是我认为在这个奔腾的年代一个导演愿意用10年时间拍一部剧，这部剧就值得9.5分以上。”
回顾自己的演艺生涯，董勇觉得，有那么几次，他也曾怀疑过导演如何选角。比如演警察正过瘾的时候，夏钢导演找他拍《亲情树》，演一个邻家大哥哥。又如李连杰找他拍《霍元甲》，“以为找我演霍元甲，没想到让我演农劲荪”。《繁花》也是如此。“我到最后也没来得及问王导，你看过我演的《彭德怀元帅》，最后怎么演出这样一个范总来。但王导的眼睛就是那么毒。”
栏目主编：施晨露 图片来源：受访者提供
来源：作者：张熠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