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院线电影无法给我们带来太多乐趣时，经典老片总会让人常看常新——1987年的《倩女幽魂》无疑属于这一类电影。

该片在豆瓣上有超过65万用户对其进行过评价，评分更是高达8.8，位列豆瓣top250榜单中的第123位。

加之，该片拥有张国荣、王祖贤和午马等大牌影星的联袂演出，使之成为无数港片影迷挥之不去的岁月记忆。

然而，当我近期再一次刷片后发现，这部奇幻爱情片的“嚼头”并不只是昔日影星的颜值，它更是在爱情戏幽怨缠绵的香艳桥段下，以及对人世间的辛辣讽刺层面，给予了我们更多的思考空间。

一、人鬼爱情为哪般？

儿时观看《倩女幽魂》时，留下更多的印象，除了那些魑魅魍魉的恐怖镜头，便是王祖贤的那些香艳桥段，反而对宁采臣和聂小倩之间的凄婉爱情关注甚少。

而当我们结合很多当下的国产爱情片后，便会发现，87版《倩女幽魂》爱情戏和情欲戏，展开得异常动人；也会看懂那些藏在香艳桥段下的潜台词。

很多人都知道，影片一开头，便是一位女鬼在兰若寺中勾引书生，并令其命丧黄泉。所以，聂小倩一开始在水榭小亭中，便是打算对宁采臣故技重施。

只不过，让聂小倩出乎意料地是，宁采臣并不吃这一套，同柳下惠一般不为所动。

两人的第一次相遇，宁采臣显示出了“不好色”的一面，也正是这一点，让聂小倩暗暗佩服。

而在紧随其后的第二次相遇中，宁采臣显示了第二个性格特点：善良。

他不但没有占小倩便宜的歪心思，而且还记挂着她丢下来的那把古筝，并不辞辛劳地想要将其还回去。

此外，他还冒着被毒蛇咬伤的危险，救下了小倩。

所以，到两人在小倩的闺房第三次相遇时，聂小倩不但没了杀心，反而想要拯救宁采臣。

同时，也正是在姥姥和小青的“促成”下，两人产生了肉体接触，宁采臣看到了小倩的胴体，对其升起了欲望，当然，小倩此时也芳心暗许。

有人可能会奇怪，小倩之前凭着美色勾引过那么多的男人，她又怎么会不好意思在宁采臣面前“裸露”呢？这便是在乎和不在乎的区别。

对于那些好色的男人，小倩只是当他们是将死的腐肉，袒露身体只是无奈的手段而已；而对于已有好感的宁采臣，她的这一份羞怯恰恰是女孩子的矜持和分寸。而矜持和分寸感，只有当着自己在意的人才会有。

这也是为何在紧接着的第四次水榭见面时，面对宁采臣的告白和远走高飞的打算，小倩会表示拒绝。

因为她越是在乎，越是明白人鬼殊途，两人不可能在一起，也就越是得及早刹车，让心爱的人免入险境。

到了第五次见面，宁采臣告知小倩“燕赤霞”是个危险的杀人犯（尽管这一消息是误会）时，小倩才终于暂时卸下心防，不顾一切地爱上了宁采臣，因为后者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保护欲。

但影片在这一段情欲戏中，并没有过分渲染情色，反而铺垫上叶倩文演唱的《黎明你不要来》这首歌，加之小倩眉间的一颦一蹙，脸颊的梨花带雨，颇富伤感悲情之意。

五次见面，每一次看似都是宁采臣和聂小倩的卿卿我我，甜腻戏份，但实则不然，这种富有跌宕感的爱情线索被处理得有理有据，既不会让人你感到半点冗长多余，也毫无重复之嫌。

另一值得注意的地方在于，两人前四次的见面过程中，聂小倩占据主导地位。

不管是放过宁采臣一命，还是用法术驱赶毒蛇，亦或者是拒绝宁采臣的爱意，小倩都表现出了果断和机敏的一面。

而在第五次之后，两人的相处便都是由宁采臣占据主导。他坚持返回兰若寺和小倩见面，以及其后恳求燕赤霞带走小倩的骨灰，甚至差点魂落地府，都表明了宁采臣不一样的男子气概。

二、人间何处有活路？

可以说，《倩女幽魂》的爱情戏有多哀感顽艳，就表明它所处的社会境况有多糟糕。该片除了讲了一则痴男怨女的悲剧，更是不遗余力地描摹了古代社会的荒诞和黑暗。

影片最开始，就交代了宁采臣的身份——集宝斋收账人。当他来到客栈之后，便因为账本被雨淋湿，账目模糊不清，遭到客栈老板的无赖拒账。身无分文的宁采臣因此只好前往兰若寺暂住一宿。

这一桥段向我们表露了两件事：人性的贪婪吝啬，以及兰若寺的隐喻象征。

在影片中，那些在兰若寺接连死去的秀才和书生，使得此处看似成为香艳恐怖之地，实则不然。

不管是棺材铺老板的“指点迷津”，还是大街上路人们的惊恐表情，都意在说明兰若寺是一个无人敢去，也无人愿去的“遗忘的角落”。

只有被生活逼迫到无法容身的人，亦或者想要与世隔绝的人，才会寄宿于兰若寺——宁采臣属于前者，燕赤霞属于后者。

除了兰若寺这一象征外，影片但凡将镜头对准街市，便会呈现出紊乱无序、让人心惊的场面。

告示板上粘贴的各种逮捕令，只要有人喊出“别走啊”便会有缉捕人跟风抓捕的场面，都让这一看似充满人气的闹市口，变得阴森恐怖。

这种风声鹤唳的恐怖感，在后来1990年的《倩女幽魂2：人间道》和1991年《倩女幽魂3：道道道》中表现得更为夸张。

前者一开始就出现人吃人的戏份，以及流氓凶犯不问青红皂白，恶意将宁采臣当做通缉犯抓捕，用来邀功拿赏钱的情节。这也导致了宁采臣在监狱中无辜被囚，险些丧命。

后者则用黄沙漫天的险恶环境表明了小镇的没落，而满大街手持刀枪棍棒的绿林人士，更是表明这个世界除了野蛮屠杀，别无一物。

底层人世间的相互戕害，根源则在于官府的腐朽和黑暗。

在第一部里，由王晶饰演的郭北县县太爷，毫不掩饰贪婪丑恶的面孔——升堂要钱、审判要钱、抓错人要钱、没抓错人也要钱；至于报案者到底所求何事？百姓冤屈与否？他毫不在意。

而在第二部《人间道》里，这种朝廷上的腐朽和体制层面的全然败坏，更是用蜈蚣精假冒高僧，从而控制当朝官员的设定来表现。

片中高潮段落里，文武百官只剩下被挖空的皮囊的场景，让人感到惊骇。

正因如此，燕赤霞这位武功高强、正气凛然的名捕头，才会隐居兰若寺。当人世间的善恶好坏无法分辨，公正枉屈无力匡平，燕赤霞只能躲到“鬼”世界里。

至少，在周围都是鬼魅的环境里，他不用再费尽心思分别善恶。因为，只要是非人的鬼魅，自然都是恶的，这种正邪对立的界限明晰感，让燕赤霞摆脱了困惑的痛苦，在仄斜的道德空间中重新扶正人性的标尺。

但宁采臣和聂小倩的出现，让他本以界定好的善恶区间出现了偏移。作为人的宁采臣，可以是良善敦厚之辈，而作为鬼的聂小倩，也可以拥有真性情。

这也是为何燕赤霞会说：在人面前，我把自己当做鬼，在鬼面前，我把自己当人，搞到现在人鬼不分。如今，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。

当社会整体的善恶观念出现紊乱后，你便不能指望个体还能保持正常。

不管是燕赤霞不愿意混迹于人世间，还是聂小倩想要摆脱鬼界，投胎重新做人，都向我们表明，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一分为二的，人性的善恶与否也和人鬼之分毫无关系。

当作为人的宁采臣爱上了作为鬼的聂小倩，这只能说明：不是谁拯救了谁的问题，也不是谁高谁低的问题，而是爱情本身战胜了人鬼之别。

如此一看，三十多年前的这部《倩女幽魂》，放到现在其实依旧毫不过时。

（电影烂番茄编辑部：花无宴）